宋远哲的这辆布加迪,是他二十岁生日时随手下的订单,等了大概快半年,才终于让他摸到了方向盘的实感。 他是个爱车如命的人,副驾除了几个要好的兄弟,从不载人,尤其是女人。 那些脂粉的气味和化妆品的留痕,他无论是闻见还是看见,都觉得掉价地很。 但今晚,这人却破天荒让罗生生坐上了自己这台新车的副驾,带着她岸边兜风,跨海穿行,一路从南岸开到北岸,看遍悉尼夜景。 “哇!!!” 罗生生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她趴在窗缘,看向外面迅速后退的风景,感受耳边连绵疾风的呼啸,脚下的底盘爆发着跑车特有的共震和轰鸣…… 所有这些都像是电影才有的画面,绚烂而又刺激,简直酷到如梦般不切实际。 “把窗关上,吹得我头疼。” 在一条平直的道路上,宋远哲把车速加到了200码,这个速度下,她那么探头,风噪说不定都能把她的耳膜击穿。 罗生生听他呵斥,有些不舍地把脑袋缩了回来,然后看玻璃平顺地升起,闭合了车内的空间。 有些局促的她,偷瞄了几眼正在专心开车的宋远哲。 刚刚每细看,这个男人的样貌,似乎比从前要深刻许多,只见他侧脸的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带些下垂的长眼,隐匿在睫毛与眉骨的暗影之中,唇瓣润泽,富贵又好看。 她也不知怎地,小时候没觉他多俊俏,现在只是瞧他微微变了些样貌,心跳就突然又不受控地乱跳了起来。 “远哲哥哥,我们这是去哪?” “去好地方。” 宋远哲随口答道。 刚才家门口,蔺安娴进去以后,罗生生跟着走了两步,还没挨到门扇,就听身后的宋远哲喊她姓名—— “诶,罗生生。要不我陪你过生日怎么样?” 她听声以为错觉,回头疑惑地看了身后一眼。 却见刚才还一脸嫌弃那人,改头换面,满目堆砌笑意,唇角勾出惑人的弧度,像是男版美杜莎一样,向她发出了致命的邀请。 “还有三分钟十二点,你要赶紧决定答不答应,不然就是过期不候的事,我可没那么多好心肠的日子。” 呵,好心肠? 不过是想报复蔺安娴罢了。 她不是说他害人精嘛,那就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害人的! 但罗生生哪想得到这层…… 单纯如她,彼时这傻女听他邀请,还真以为这公子哥儿发了善心,想要讨她欢喜。 恰好罗生生心里也有气,今日妈妈打了自己,不说离家出走,怎么也是要闹点小脾气的。 于是这姑娘窥了眼楼上的动静,又看了眼表,抬头后将鬓角的碎发卡到耳后,笑眼倒弯着回他一句: “好啊!” 她笑得太过灿烂,明媚无邪,全然看不出刚才的一番争执,给她留下了什么阴影。 望着她的笑靥,和女孩面颊上明晃晃的掌印,宋远哲禁不住有些愣神,待回魂后,他一面收拾表情,一面在心里暗暗骂了罗生生一句: “脑子缺根筋!” 他们一路飙车行进。 宋远哲是开过赛道的,驾驶技术既快又稳,坐在副驾的罗生生起初还有些眩晕欲呕,但适应后,那种失重感带来的刺激,足以让她灵魂跟着一起飘飞。 “远哲哥哥,你太厉害了!” 罗生生是个很会拍马屁的人。 她从小就懂得人世的索取之道——想要得到些什么,如果不想付出,那必须嘴甜。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套?远哲哥哥……恶心死了。” 可偏偏宋远哲最不吃这套, “那叫你什么?” “像以前那么叫就行,带个什么哥哥,搞得自己和个没长脑的小学生似的。” 他嫌这称呼矫情,又不是差着多大辈份的人。这么叫他,套了个哥哥的称谓,就总觉得要让着她似的。 罗生生其人,年纪不大,心眼是真的多。 “叫远哲太亲近了吧……” “又不是没叫过,你纠结个屁。” 宋远哲突然有点烦她了,一点小事,磨磨叽叽和他纠半天,真是浪费时间。 “那远哲,你说的好地方到底是哪儿?你别开太远了,到时候不好回去。” 她居然还想着回去? 宋远哲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瞧她懵懂不像装的,瞬间笑意又大了几分。 “那就这儿吧。” 他把车停在坎特伯雷一家还算上档次的旅店外围。 凌晨时分,已经打瞌睡的门童,一下被跑车的轰鸣炸醒,赶紧盯准车灯方向,待停稳后,碎步上前,询问客人是否需要泊车。 宋远哲惯常地交出钥匙,然后问了句房间的情况。 罗生生在一边,全程都是懵圈的表情,她那时候还没被男人骗过,心里最直白的想法,只有胆怯,并没有愤怒。 男人给掉钥匙后,直接开门下车,而副驾的罗生生,则捏紧了安全带,完全没要下来的意思。 “是不会开门吗?” 宋远哲不是个绅士,他从来不给女人拉门。 女孩听言摇头,低头嘟囔了句: “我想回家。” “罗生生,你不是在和我开完笑吧?” “远哲,我想回家。” “神经!” 他骂完后直接甩上车门,独留罗生生一人坐在副驾发呆。 门童拿着车钥匙也是一脸莫名…… 这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宋远哲甩门后就没再理车子的状况,凭他资本,向来都是女人朝他贴近,还没遇到过他贴女人的情境。 那个罗生生要么回头求饶,要么有本事就自己半夜叫车回去。 2010年不像现在,当时如果凌晨要在澳洲半郊外的地方打到的士,概率基本就和中头彩无差。 坐在车里的罗生生,当时最直接的想法,是打电话和妈妈求救,但翻出手机,才发现因为电量太低,手机早就已经自动关了ji。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十八岁的小姑娘,在自己生日,被妈妈打一记耳光,去到陌生的郊外,再被一个狠心的男人抛下,现在锁在车里,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当二十八岁的罗生生回看那时的状况,她能想出千百种应对的方法,里面没有一条,会指引她走向那个房间。 但十八岁的罗生生,还没经历毒打,没看穿男人,没学会变通的道法……在这种幼稚又低级的胁迫下,头脑一热,居然还真就着了宋远哲的道,畏畏缩缩又走回他的身边。 “喝过酒吗?” 这男人气定神闲坐在吧台,喊侍者取了瓶金酒兑上柠檬气泡水,推到她的面前。 罗生生摇了摇头,她不想喝酒。 “这是金汤力,入门的酒,你尝尝。” 宋远哲看她没动,又把酒杯举到她的眼前,多少有点逼迫的意思。 实在拗不过,罗生生浅尝了一口,味道……不算难喝。 “好喝吗?” “还可以……嗯,好喝的。” 怕这人又发脾气,她赶紧改口。 “这酒兑了气泡水,醉不了,你喝快点,我帮你再调个马提尼。” 哪有不醉人的酒,他是真把罗生生在当小学生来骗,坏地很。 罗生生听他话又尝了口,气泡水会刺激味蕾掩藏一些酒精的冲感,喝上去好像是不会醉的样子,但酒精就是酒精,就像渣男就是渣男。 包装再精美,也终归摆脱不了他坏东西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