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只为了周遭的人对我满意而已。 为了博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 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席慕蓉《独白》 “……嗨哟!所以说,最近我是真他妈的烦!‘大状’,你说说哈,我这样得罪了咱们这位工程学院的副院长,我他妈的保研肯定是没戏了——毕竟入学面试的时候,十有八九铁定是这位副院长做主面试官了;但是去别的学校,比如首都的、沪港的、南港的或者南岛的,我都他妈的得考!哪怕是去本地的,像北方大学,或者D港理工那种,我他娘的也得考!且不好考呢!理工科的这帮考生都内卷着呢!我跟你说啊,‘大状’,我是真他娘的不想考了!我现在每天又得忙活作业、准备考试、准备毕业实验报告,我又他妈的得复习英语、逻辑学和基础哲学的东西呀!我他妈的每天啊,真的了,睡得比猫头鹰晚、起得比鸡早!我这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啊——英语那玩意我也学不明白啊?至于基础哲学和逻辑学,这他妈的这俩是天书吗?兄弟啊,我要疯啊!我真不想考了啊……” “嗯。那……要不,就……不考了呢?” 一听说“不考”俩字,电话那头的声音又不免有些悻悻地泄了气: “不考?我操你妈的!唉……那我……那可有得疯了!操你妈……我……我刚才跟你,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你真要让我不考了,我家老头老太太,非得弄死我不可!你可不知道!他俩可都说了:在我二十七岁以前,我他妈的最次最次也得拿个硕士学历回来!我要是不读个硕士,他俩就不认我了——操他妈的!真的!他俩还动真格了,去找了个什么法律咨询顾问,要了一大堆跟子女切割法律关系的文件……我操!那帮天杀的讼棍,啥钱都赚!我他妈的是真愁得慌啊!昨天晚上,还给我愣从食堂里给我拽回家里去,给我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批斗会,才放我回宿舍——闹到最后,他俩又跟我摔东西了,我他妈的……我从小到大攒的手办差点也被他俩摔了!我是拼了命的护住——我明跟你说,浚升,我昨天都跟我爸妈动手了,才没让我那些宝贝玩意儿遭殃……这腊月二十八过的!” “是啊?唉……虽然说……我觉得,无论咋样……都不该跟爸妈动手吧,但是你这事儿……唉……他俩不知道你攒的那些东西,现在在网上能值多少钱么?” “不知道啊!在他俩眼里,我那些玩意就是一大堆胶粒儿、就是一堆破烂货!我爹昨天还跟我说,原话:‘你他妈的都二十五了,眼瞅着就三十了,你他妈的还不出息、还玩玩具呢?’” “唉……” 举着电话的杜浚升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宋振宁的吐槽,又想了想自己的状况,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这位从小学就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说出口——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的普通的人,难不成也会让人变得堕落么? 杜浚升想,两年以前,宋振宁还是个很儒雅随和的家伙,如今竟然也会满嘴脏话了。 而宋振宁越说越上劲儿,说着说着,嘴上也少了不少把门儿的栓: “操!你就说吧,‘大状’,我摊上这样的爸妈,我可能不跟他俩吵架动手吗?我从上小学到现在,忍了他们也差不多十来年了!忍无可忍了!——你看,你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以为他俩脾气挺好的似的?去他的吧!从小到大,他们两口子就没少跟我吵吵,而且啥难听说啥,那真是一点儿脸都不给留啊!有的时候我就感觉我像是捡来的孩子似的!要是说急眼了,就动手——小时候我还能忍,我现在早都满十八了,我都成人了,还跟我动不动就一边骂一边揍我,我索性也就豁出去了,我从高中时候,他俩跟我动手,我就跟他俩撕吧……呵呵,这些事儿,‘大状’,你都不知道吧?” “嗯……确实没听你说过……” “哈哈,以前我不好意思说,今天我无所谓了……我记着上回咱俩见面的时候,你还说,说我爸妈‘看着开朗乐观’——操!那可不乐观么?在我这把精神垃圾都倾倒发泄完了!跟我大吵一架之后,啥心理压力都没有了!” 说着说着,宋振宁冷笑一声,话锋一转: “……呵呵,反正也是,每次我爸妈见到你们一家了——尤其是见了你——他俩可开心了!他俩总对你和你爸妈乐乐呵呵的,所以你就觉得我爸妈可好了,是吧?哈哈!我跟你说浚升,他俩啊,有事儿没事就拿你敲打我,跟我吵完架或者揍完了我更是如此——从小到大就是!他俩总说,‘你看看人家杜浚升,你再看看你’;‘你说人家杜浚升要能给咱俩当儿子,不比你这小子跟我俩更省心啊’;‘看看人家爸妈咋培养的,培养出杜浚升那么优秀个孩子来,咋俩可学不会啊’——就都是这话!兄弟哎,你还觉得你妈妈管你管得严,我还觉得阿姨对你可温柔了呢!至少不对你动手吧?” 杜浚升没说话,下意识地掀开了被窝,看着自己赤裸的双腿上,大腿处到现在还依稀可见的,在他初中时候留下的淤紫的痕迹。 “……你再瞧瞧我爸妈?操!‘大状’啊,真的,我这辈子投胎成为他俩的儿子,我也是不知道哪辈子造了多大的孽了!” “呵呵。” 杜浚升苦笑着,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妈昨天还引用阿姨的那句经典名言来着呢!咋说来着——” “是‘要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么?” “不不不!不是这句……哦,对——‘就现在这种形势、就现在这种环境,孩子要是不读个研究生,那将来在社会上就必然是个输家、成不了人上人’。我爹妈还说我,我现在就已经是个‘输家’、当不了‘人上人’了!我不是挑理啊,浚升,但你说,为啥咱们就一定要读研究生呢?为啥读研究生才能当‘人上人’?哦,不读研究生就是‘输家’?我是真觉得,你妈妈啊,浚升,啥都好——有学识、明事理、说话好听、长得年轻还比我妈漂亮多了,气质还好,但就是成天满嘴歪理邪说!——就咱们俩都认识的人里头,我不说别人,就咱国中那个‘大眼灯’田复兴你记得不?妈的,咱们刚上大学第一年那会儿,人家就已经是一个网红了!是,那时候,他是愣装!愣充阔少大款!现在这过去快两年了,人家现在确实开了个网红娱乐公司、手底下一百来个小姐姐,每天是靠着大哥打赏也好、是直播带货也好,一晚上至少就能出来四套城南‘名都·香榭丽舍’的别墅!人现在开的是迈巴赫,今年刚换的——而且是全款一次付清的!人家田复兴高中都没毕业!两年前还蹲过号子呢!你再瞧瞧你我?我现在说是‘北方大学工程系本科生’,是,听着挺好听,我他妈的……我现在每天账户里资金负增长!我他娘的大学四年一个对象都没处过!‘大状’啊,你说说,你按照阿姨的逻辑你说说,啥叫‘输家’?啥叫‘人上人’?” 说着,电话那头传来了宋振宁“嘶”的一声,紧跟着是一阵长长的吸气和长长的呼气的声音。 杜浚升听得出来,此刻的宋振宁,应该正在街上、公园里或者校园里正抽着香烟呢——他之所以能听出来,是因为他在首都上大学的时候,也偷偷学过抽烟,并且很快就适应了焦油和尼古丁呛肺、以及过后那种虽会引起胃肠反应、但却又让大脑飘飘然的感觉。 听着宋振宁吧嗒吧嗒又吸溜地在海绵滤嘴上的吞吐,差不多三年没碰过一根的杜浚升的手指头和嘴里、甚至是肺里和心头,也觉得痒痒。 但他不敢。 他之前为了解烟瘾嘴馋,就偷偷网购过那种外形可以伪装成马克笔的一次性电子烟,为了不让隔壁房里的妈妈嗅出烟味来,他买的还是水果薄荷味的电子烟。 然而就在他刚买来的第一天,偷偷在自己的房间里抽了两口之后,妈妈卢玉珠就来敲门,于是吓得已经快二十三岁的宋振宁赶紧把电子烟藏到了书柜里。 随后卢玉珠在房间里翻了好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却也仍不能打消她的怀疑,还直接像驯马师检查牧马一样,把宋振宁的腮帮子直接一捏、用手指头撬开了宋振宁的牙关,还把鼻子凑到儿子的口腔处嗅了半天,又狠狠地白了儿子一眼,才狠狠地关门回房。 从那以后,杜浚升连电子烟也不敢抽了。 而电话那头抽了两口香烟之后的宋振宁,又继续哽着嗓音说道: “……然后他俩,就一直在我耳朵旁边叨哔叨、叨哔叨的……我后来实在是忍不了了,我就跟他俩急了——呜哇一顿吵吵、一顿干架……完后,他俩又拿你说事儿来着……诶我操……我最后实在是气不过了,我就跟他俩来了一句,‘你俩要是乐意那就让我跟杜浚升换,让他来跟你当儿子’!哼……我这爹妈俩,说话也是没溜儿——你猜我爸他说啥?他说‘行啊,反正现在人家杜浚升没爸了、正缺父爱呢,要来咱家我可好好给他当爸爸,我早就不乐意给你这臭小子当爹了!你要是乐意,我也去死!我也让你尝尝没爹的滋味!’——你听他这话说的!多他妈的不着调你说说!” “……” 杜浚升这下彻底沉默了。 宋振宁听着电话这边好兄弟略显没了应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抽了抽鼻子说道: “咳咳,那啥……不是……浚升啊,我……我没别的意思……唉……我就顺嘴粗溜了。你……那什么……呼,你别在意啊……” 杜浚升也抽了抽鼻子,却强行从脸上和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笑——他也很清楚电话那头跟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哥们儿,嘴巴上的毛病跟他的爸妈一模一样,所以也没生气: “呵呵,嗐……我知道你啥意思,没事。” “对不住啊,兄弟。” 在宋振宁的印象里,杜浚升真就从小到大都没跟自己红过几次脸、发过几次脾气,但是越是这样,此刻的宋振宁心里对自己这个兄弟也是越不落忍。 “什么对不住?你跟我整这个?我知道,你这也不是故意说出来的……你跟我整这个你就见外了!”为了不让对方可怜自己、心疼自己,杜浚升还故作轻松地反过来劝解着宋振宁:“不过从我这……是吧,这狗屎一样的经历,你也应该知道了,振宁,父母在的时候吧,还是尽量对他们好点儿……别整个,真有一天,像我一样,其中一个走了……你到时候……你心里就算有啥话想跟他们说了……你都……都来不及……” 话说着说着,杜浚升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一个是因为自己现在这情况,自己根本没资格劝人家;再一个,就算是自己没有这情况,他给别人说出来的话,自己恐怕也根本做不到。 这一下倒真是给宋振宁彻底弄得羞愧难当。 老实讲,作为杜浚升的发小,宋振宁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次打心底里嫉妒过、甚至因为自己的父母总拿他来跟自己比较而咒过他;可当自己在真的看到自己的这个兄弟如此颓然的时候,宋振宁还是免不了默默地为他向命运抱不平。 “唉……‘大状’,你说……你要是没有遇到叔叔这档子事……你在首都京城,你肯定比我强多了。你从小就学习好,从小你就是几乎全班父母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你人缘儿还好,还招老师们喜欢……要是没有叔叔这档子事,阿姨对你的期盼你肯定实现了不说,你肯定也是当年我们这帮小学、国中同学里头混得最好的了!你说这……我有的时候我都替你……真的是……” “哈哈,算了,不至于。”躺在床上的杜浚升看着眼前的卧室门,几乎卯足了浑身的力气一样地长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命。该来的总会来……我就这命了!没办法,我认了。” “‘大状’,你这话说的……有点不像你自己了。” 杜浚升看了看此刻猫在被窝里的自己孱弱消瘦的身躯,又仰头望了望床头旁好长时间都忘了拉上窗帘的窗子,望了望似乎好久好久都没有仰望过的夜空,这一刻的杜浚升,忽然感觉到了一种精神上的衰老的感觉——他不知道从何时起,每天一回到家里之后,都会觉得有两双无形的手在他踏入家门的一刹那,就给他的脸上蒙上一层面具;尔今,这层面具拓印着他脸上的疤痕、皱纹、毛孔、胡须,结结实实地黏在了他的脸上,随后跟着他脸上的肌肉、血管、神经一起腐烂,或是一起被蛀空。 ——“呵呵,其实,我早就找不到我自己了。” 杜浚升这句话,也给平素有些大大咧咧的宋振宁说的愣住了几秒钟。 “我操,你搞这么文艺干嘛……真是!你这话说的我心里也跟着不得劲儿了,哈哈!” 缓了缓神的宋振宁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想让兄弟开心点儿的,没想到这会儿却跟着他一起心塞,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他赶紧说道: “嗨,反正不开心的不多说了……那啥,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呢,一来是过年了,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你,再者是合计着你也应该放松一下心态了,叔叔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最近呢,也想趁着过年的时候忙里偷点儿闲,所以想再组织一次国中同学聚会——其实我已经张罗了不少人了,我还想问问你,你看看你来不?聚一聚,跟大家喝点酒、聊聊天,也能散散心。” “同学聚会……” 杜浚升又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紧关着的卧室门,并略带警惕地竖着耳朵听着隔壁卧室里的动静,再三确认了好几下,才放下了心,确定自己的妈妈大概应该并没窃听自己的电话。 可等他放下了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振宁。 “来不啊,‘大状’。” “我……我合计合计吧。” 杜浚升不想拒绝,但又有点不好答应。 “来吧!兄弟!你说说,上次同学聚会你就没来!那时候你人在首都呢,也就那么样了;你这次人在F市,你也有日子没见什么人、没有什么社交了吧?你也该跟老同学、老朋友们见见了!” 说着,宋振宁又不免感慨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同学们之间还能再见面,不容易!唉,说来就上火——上次一面之后,操,田复兴那家伙就不说了,他去沪港开网红公司了;班长那一对儿,都回美国了——之前不知道因为啥,非要进隆达集团,而且还是当初国中时候,跟咱俩关系最好的那个‘小石头’帮着联系的,但你看隆达集团现在这状况……我估计八成俩人也是够呛能再回来了。” “呃?他俩……不回来了?” “都是没准的事情。本来他俩就在美国那边还有学业没完成呢。” 杜浚升心里顿时毛了一下——想当初,自己在首都的学籍,还是找的老同学何秋岩联系的他俩,托他俩帮着找到现任“Y省大学”的副校长陆冬青帮着迁到了Y大。 杜浚升的妈妈卢玉珠从他小时候就告诉他,‘做人,一定不能做一个欠别人人情的人’,所以杜浚升总觉得应该报答吴纶和扈羽倩一次,可一无所有的杜浚升,也不知道能帮上人家什么忙;现在,万一吴纶和扈羽倩就此扎根大洋彼岸真的再不回来,那自己所欠这对儿老同学这么一个莫大的人情,怕是永远都还不上了。 一想到这,杜浚升不免觉得有些亏心和迷茫。 “说起隆达集团来,‘小石头’何秋岩,现在也没消息了,本来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组长当得好好的,好像他还跟蔡励晟的闺女谈过恋爱——那可是蔡励晟的闺女啊!结果现在呢,他整个人也一点儿信儿都没有了……” 对,自己也算是欠了这个帮着自己搭桥牵线的这个老同学一个人情:“是啊。我也挺谢谢‘小石头’的,但是他……哎……不过,我之前听人传说,他好像跑日本去了。我高中同学有在日本留学的,好像在大阪那边见过他。” “是,我大学同学也是,这不放寒假了么,他们一帮人,前几天去大阪参加什么国际漫展,然后也说是见过他——在大阪道顿堀川那边有一家居酒屋,老板长得跟他特别像,我见过照片,确实挺像,但是不是他,我同学没敢认……呵呵,上次咱们聚会的时候,还把他妈妈,就那个‘冷血孤狼’夏雪平,给当成他交的大龄少妇女友了呢。” “呵呵,你们没猜错。他和他妈妈的事情,现在不是被人曝光了个底儿掉了么?” “哈哈,是!还得是‘小石头’牛逼,敢跟自己妈妈……不过说回来,人家夏阿姨身材也好、长相也不错,而且脾气应该也还行——上次聚会的时候咱们都见过,反正看着至少比我妈强多了!应该不会成天跟儿子左一巴掌、右一拳的!母子乱伦这种事儿,操……我这辈子也就看片子、看小说的时候,意淫一下自己有另一个妈吧,现实里我可不能够,怕做噩梦……” 杜浚升听着宋振宁的话,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猜想着此时此刻,正躺在在隔壁的妈妈正在做什么,但他的想象,也随着宋振宁那句“怕做噩梦”戛然而止。 “——结果,夏阿姨现在好像被下放在E县了……他们警察系统整个不是都被收拾了个底儿朝天么?乱七八糟的,都他妈瞎折腾!我先两天自行车被人偷了,报了警,四十分钟之后才派来一个十六岁的实习学警——十六岁一个小丫头片子,够干啥的?操……一说警察,呵呵,咱们班当年那个英语课代表万美杉,将近两年前还他妈杀了人,而且当初还是‘小石头’他们给她抓了的——‘小石头’上学的时候暗恋过万美杉这事儿,你记着吧?我估计,万姐的坟头草啊,现在都得三尺高了……” “男生暗恋的女生杀了人,暗恋女生的男生给她抓捕归案,这事儿真够黑色幽默的……” “对呗!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宋振宁肚子里墨水不多,所以也就能用一句烂俗的网络梗来表达内心的不快。而听了自己曾经的同学们这些苦难,再想想自己,他忍不住诵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哎呀,哥们儿,哥们儿!大过年的别整这么伤感的诗词儿!我这被你弄得都快哭了……也没必要这么沉重,我这说的都特殊的……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咱们国中班上的大部分人,普遍也都是到了大学本科、专科学院,就剩一个学期就毕业的时候了。人么,就是这么回事,见一面少一面。等现在还在F市的大家,如果都毕业了,之后再想见面就难了!所以说,浚升啊,这次聚会你就来吧,昂!你总归不是不乐意见见我们这帮老朋友们吧?” 听着宋振宁的邀请到最后已经快被他客套到乞求的地步,杜浚升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说来,杜浚升自己也想去聚会,就像宋振宁说的,在这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别说是社交,他除了每天在家跟自己妈妈、跟给家里送快递送外卖的快递员和跑腿小哥、还有楼下小区门口的蔬菜超市里的买菜的大叔大姨们之外,真就再没见过什么人。 可问题在于,现在他是在F市,他是在家。 在他从小到大养成的思维定式里,在家,就等于不能随便出去玩。 “我……没不乐意见大家……但是……我妈……她……我……” 杜浚升含糊其辞地说道。 “啊?你意思是,阿姨不让你聚会?不是我说啊,‘大状’,你这都二十二三岁了,阿姨还管你管这么严?这都过年了,还不让你放松放松啊?” 杜浚升听了这话,赶忙解释道:“啊,不是……我……这不……我爸这事儿之后……我妈一直身体不是不太好么……我这要是跟你们出去玩的话,我合计着……” “呸呸呸!大过年的,你可别说这晦气的话!你跟咱们出去吃饭,顶多也就一天的事情,阿姨能有啥事?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阿姨遇上啥事儿了,她不会给你打电话么?” 宋振宁说着,就想到了小学和国中时候的杜浚升,那时候他就是无论谁叫他出来玩、他都出不来的家伙;等后来宋振宁的母亲葛伊娜和卢玉珠交上朋友后,宋振宁这才知道,原来每次都是杜浚升马上要出门了,都被他妈妈硬给拿一大堆练习题、之前的一大堆只差个两分、三分就能拿个150满分的卷子、每次都卡在班级第8至第10名且全年组第75至100名的成绩榜单、以及一大堆唠叨,愣是摁着不让出门。 接着,宋振宁便又犯了仗义的瘾,对杜浚升说道: “兄弟,我俩也算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啊——你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你不能老被你妈妈管着!叔叔这满打满算,也都走了已经满三年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从尽孝的方面来讲,你能放下你自己的学业、放下自己在首都的前途,回来给叔叔摔泥盆、又床前灶后地照顾阿姨这么长时间,你这个大孝子,当的也算够好的了!阿姨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让‘孝道’二字把你像狗一样地拴着吧?她还想咋的啊?父母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惯着孩子,其实就我觉得,孩子其实也是一辈子都在忍让着父母,这是相互的!你说是不是啊?” “呵呵……你今天挺会说的,‘炮仗’。是不是正好赶上过年了,炮仗就会这么响亮啊?哈哈!” 杜浚升开了一句玩笑,就把宋振宁的话给含糊过去了。 “所以,‘大状’,你自己应该让你自己说了算一回!你刚说你自己早都把你自己丢了,那你就应该自己去把你自己给找回来——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浚升!” “嗯,我知道了……” 杜浚升又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句。 “那同学聚会你来么?我暂定下周三中午,正好正月十六!只是我现在地方还没找呢。” “我……”杜浚升想了想,又有些怯生生地说道,“就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呵呵,你不怕我去了,这大过年的,会扫大家的兴?” “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那要不这样吧,我也不跟你磨叽,我就先按照你来算,给你留个位置。你到时候来不来,看你自己的,行吧?” “谢谢。谢谢你了,‘炮仗’。” “行,没事。祝你龙年大吉啊,浚升!新年新气象——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伤心事,就都别合计了!” “嗯,谢谢,新春快乐。” 旋即,杜浚升立刻挂了电话。 他也不知道,在电话挂断之前,自己究竟在谢宋振宁什么。 杜浚升从小就被父母培养的极其乖巧、又善解人意,心思细腻得根本不像个男生。 他心里十分清楚,刚刚宋振宁给自己打来电话,吐槽父母也好、跟自己骂脏话也好、邀请自己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也好,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儿,但是等他挂断了已经发烫的电话之后,躺在床上的他,却觉得从头发到脚趾甲,都疲惫到无力承受上面的尘埃。 要是没经历过这一切的一切,那该多好。 他想着。 不只是刚才宋振宁打来的那通恼人的电话,而是一切的一切。 “真好啊……真幸福啊。” 杜浚升不由得对自己感慨了一句。 因为看不惯导师任人唯亲,且对自己溜须拍马的学生给高分、给机会参加全国、竞赛和科研项目结果将其得罪,需要自己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且在未来两三年还有可能再申请博士攻读——这样的日子,毕竟有奔头。 而且,建筑工程这门学科,毕竟也是宋振宁所喜欢的东西。 杜浚升先前是读生物工程的,但其实他对那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喜欢的是经济学和外国文学那些东西。 可早在他在高二分文理的时候,他想要学文科的意愿,就被以妈妈卢玉珠为主力、以父亲杜温言作辅议给全票否定了;杜浚升也不是没有争取过,最终向学校递交分班志愿申请表的时候,他并未跟家里说,而是自己偷偷填写完表格就上交给了班主任,可没想到卢玉珠却利用在教育局开全市优秀教师大会的机会,早就认识了杜浚升的班主任,而在杜浚升递交志愿申请表的十分钟之后,卢玉珠就得知了儿子的小伎俩,旋即请假、打车,来到了杜浚升的学校,在教师办公室里,逼着杜浚升一笔一划地改了志愿。 ——自己好像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是个输家了。 他有气无力地把电话举到了自己面前,重新调出手机浏览器的那个页面,眼看着被他自己点开的五百张日本成人影片的网页。 ——杜浚升自己也清楚,好些人都以为他是个无欲无求又无趣的人,宋振宁刚才在电话里也说了;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天,甚至更精细点,每时每刻,杜浚升的手机里,全是小妹妹、小姐姐,甚至是阿姨们脱光了之后袒胸露乳、扒开自己或仍旧粉嫩、或黑里透红的阴唇的画面。 而自己藏在书柜里的五部2TB内存的硬盘,无一例外,存的都是全世界各国的黄色录像。 杜浚升对自己这种难填的欲壑无奈地笑笑,然后又把手指停在了自己刚刚播放到一半的那个视频画面之上:今晚他随机选到的,是平冈里枝子的一部“子供部屋性处理”系列中的一集——对于这个从脸上到胸部到胯骨再到鼠蹊和打了马赛克的阴穴部位都媚骚得让人欲罢不能、骨子里却被日本右翼思维填满的AV女优,杜浚升素来没有什么好印象;然而今夜,他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部片子:片子里里枝子扮演的母亲,和那个胖子野岛诚扮演的死肥宅儿子,在片子里几乎全程没有一个笑脸,素面朝天、脸上的一道道皱纹都暴露在镜头下的母亲,全程动作木然又忧愁地用着机械的动作,为儿子进行着手淫和乳交,或者带着憎恶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主动帮儿子舔乳头、把儿子的手放在自己赤裸的乳肉上并握着而儿子的手让儿子来抓;而那肥胖的儿子,也竟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任由母亲对自己生殖器进行着抚慰,随后在儿子的脾气与欲火同燃那一刻,他又伸手将母亲整个反按倒在桌面上,像一个魔鬼一般侵犯了紧张、屈辱、却仍旧要高高在上地骂着“混蛋、废物、白痴”的行尸走肉一般的母亲,二人交合的动作,像极了饲养窝棚当中的两只牲畜…… 而这一切,却似乎让杜浚升被压了好几块巨石一般的淫欲,一下子变得活跃了起来。 ——他竟对着自己最厌恶的日本色情女星硬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克制,而是立刻脱下了睡裤,在手上涂抹了些许护手霜后,就在被子下面握着自己的阳具不停地套弄着…… 可就在自己刚要进入状态的时候,宋振宁那家伙就把电话打了进来。 他低下头,再看看此刻自己暴露在房间略带寒意的空气中的、已经耷拉下脑袋、又畏缩在包皮里面的阴茎,杜浚升此刻的内心里,已经再也燃不起一丝火苗。 他一扭头,望向从窗外倾泻下来的如纸般惨白的冬夜的月光,听着远处零零散散传到耳际的鞭炮声,这一刻的杜浚升,从心里到全身地,觉得困倦无比。 他掀开了被子,极其不情愿又极其认了命地重新穿上睡裤,然后从床上猛地挣扎着坐起,拖着自己的肉体下了床——既然今夜是没有兴趣清空睾丸里的积压存货,那么睡前至少应该清空自己的膀胱,这也算是给自己的“老弟”一种形式上的安慰了。 但就在自己转身朝向自己的卧室门的那一刻,他却隐约地听到了门外的客厅里,传来了悉琐的光脚在地板上匆忙走路的声音,并且在这其中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咔”的响动——那分明是人到中年之后缺少氨糖和骨关节脂肪、并且还或许略带增生的膝关节在静止过后忽然一动起来之后发出的声响。 杜浚升感觉得出来,母亲似乎已经在自己的房门口待了许久。 ——或许在色情片导演的镜头和黄色小说家的笔下,母亲在大半夜站在儿子的卧室门口,偷听儿子打电话,甚至还可能在偷听儿子一边看着成人片一边手淫,或有一种别样的意味,可此刻,在杜浚升的心里,却只有委屈、窝火: 她竟又在利用窃听或者偷窥这样的手段,来监控自己。 按说这样的情况,杜浚升其实早该习惯了——从自己青春期开始、也就是刚上国中一年级时、趁着写作业的时候偷偷在袖子里藏MP3的耳机,或者偷偷阅读在学习机、电子辞典中储存的言情武侠以及H文小说的时候,杜浚升就没少遭遇过这样的情况,为此,家里已经不知道摔坏了多少MP3、学习机和电子辞典——但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或是因为此刻杜浚升对母亲的敬畏也跟着自己的身心困倦了,或是因为被刚刚宋振宁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些话语给蛊惑了,此刻的他,心底竟然生出来一股怒意。 于是杜浚升也根本顾不上把拖鞋穿好,直接急匆匆地走到了房门口,并且狠狠地用力迅速打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就在杜浚升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门的那一刻,刚走入自己卧室半个身子的卢玉珠,还没来得及关门; 而且,卢玉珠的上半身,似乎因为她刚才的弯腰躬身——她每次偷听或者偷看儿子在房间里干嘛的时候,都习惯弯腰躬身加半蹲,甚至好几次腿都蹲麻了、腰都酸得直不起来,却在屋里的儿子警惕地看向房门口的时候,还不得不拖着酸痛的身子往后退,假装做无事发生——结果,左边的那个饱满的奶子从衣领处溜出来了一大半,她却都没察觉。 与母亲四目相对上的那一刻,杜浚升的心里立刻落了听,尤其是看着母亲略微发白的脸色、以及那就差乳头和乳晕没露出来、剩下都跑出来的白花花的乳肉;但纵使确认了刚刚卢玉珠就在自己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自己,杜浚升也毫无办法。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本身自带反讽,就比如妈妈暗地里监督儿子这件事,若是抓到儿子开小差,心虚的那一方就是儿子,若是没发现儿子有什么问题、却让儿子抓包妈妈在偷听偷窥,心虚的那一方就是当妈的。 “妈,你还没睡呢?” 杜浚升只能带着抗议的语气,对卢玉珠问道。 听了儿子这话,刚才还稍显慌张的卢玉珠,却眼神凌厉、语气强硬了起来:“哦,你还管起我来了啊?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走道儿还这么快,干嘛啊?” “我?我上厕所啊。我憋不住了。” 杜浚升说道。 其实他本来寻思着,要用更理直气壮的口气,质问妈妈一声:我就不能睡到一半上厕所吗,我憋不住了走道能不快吗;可这么些年的逆来顺受,让杜浚升应激一般地,在妈妈跟前一开口,就是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 卢玉珠白了杜浚升一眼,紧闭着的嘴唇撇撇嘴角,就仿佛杜浚升是犯下了多大罪过一样,让她皱着愁眉叹了口气:“行吧,赶紧的,你去厕所吧!大晚上的不睡觉,还打电话闹腾半天!就不学好!” ——大晚上的,在自己房间里跟同学打电话,而且还是跟男同学、且是自己的发小宋振宁打电话,卢玉珠还认识宋振宁,怎么就是不学好了呢? 果然如同宋振宁刚刚电话里讲的那样,自己的妈妈,真是个满口歪理邪说的。 但其实杜浚升不是不会质疑自己的母亲,实际上从他懂事起开始,他就无数次地对母亲的无数条“歪理邪说”进行过质疑,可是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有哪个大人会对孩子的质疑真正当回事的;随着杜浚升的成长,他逐渐地发现,就算是质疑也没用,面对自己向来“伟光正”的妈妈,他似乎从来只有听话的份儿,哪怕是自己挣扎过了最后也没用,所以逐渐地,他也只能在心中质疑,而在嘴上、在表面做事情上,不敢有半点的表现。 “你刚才听见我打电话了?” 他只好趁着母亲把卧室门关上那一刹那,对她问了一句,然后默默低着头朝着洗手间走去。 他甚至有点分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去方便一下,但他还是握着软掉的阴茎,对着马桶硬屙了几滴尿液。 隔着卧室木门和洗手间的玻璃门,杜浚升又听见卢玉珠仿佛故意想要挑起一番争吵一般地嚎了两三句: “你一天天的,衣服被褥也叠不好、饭菜也做不好、地面窗户也弄不干净!还不去找工作、还休学!这么晚了,你打电话还那么老大声、那么吵,我能听不见嘛!” 杜浚升咬着牙叹了口气。 他一抬头,正看见一条黑色蕾丝丁字裤挂在洗手间的毛巾架上,湿漉漉的。 杜浚升认识那条内裤,那是大概自己还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亲杜温言接自己放学时候在路上的一家内衣店里买来送给母亲的,那天貌似好像是父亲跟母亲的结婚纪念日,当时买这条丁字裤的时候,年幼的杜浚升还不停地问父亲,“为什么爸爸要送妈妈这个”,父亲当时只是对着儿子一脸坏笑,临到家门口才说道“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至于后来母亲到底穿过几次,杜浚升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现在看起来,这条已经被手洗过的丁字裤,应该还很新。 ——而父亲其实也不知道,到最后的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什么都懂。 可在此刻听了卢玉珠歇斯底里的控诉出的那一句之后,看着这条性感的黑色蕾丝内裤,杜浚升的心里,什么杂念都没有,除了烦躁以外,就剩下“心如死灰”四个字。 但在他提上裤子之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走到母亲的卧室前,敲了敲门: “妈。你睡了么?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说,啥事。” 杜浚升支吾了半天,才说道:“刚才,宋振宁打的电话……他准备下周搞个同学聚会……我……我一次都没去过,我合计……你看我能不能……” “同学聚会……去了能咋的啊?你们同学要工作的都找到工作了、要读研的都已经读硕士读博士了,你去了,能咋的?” “……” 杜浚升惭愧地抬手搔了搔额头。 对于已经处于休学状态两年多的杜浚升,“前途”这两个字,堪称他的死穴。 “我……” “反正你乐意干啥就干啥吧,”房间里却又生冷传出了一句,“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都你自己掌握吧!我不管你了……你赶紧睡觉去吧!” 接着,卢玉珠的房里便安静了下来。 可没过多一会儿,她的房间里却又传来了卢玉珠那带着哽咽的沙哑的歌声: “转身就是一辈子/心痛如刀割/ 没有来日方长/从此无瓜葛/ 一颗心拼命的/把曾经温热/ 遗憾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快乐 时光像东流水/一去不停歇/ 回忆它发了疯/愈发的猖獗/ 苦苦的等候在/相遇的那条街/ 为何爱到最后/你选择离别……” ——老公去世的这近三年时间里,卢玉珠几乎每晚在睡觉之前,都会拿着手机,打开K歌软件,唱上两三首之后才躺下睡觉。 妈妈的命令是让杜浚升去睡觉,但这命令,外加接下来每一句都带着肝肠寸断意味的歌词,却结结实实地把杜浚升噎在了原地。 除此之外,虽然卢玉珠几乎每天都会跟儿子说一句“我不管你了”,但她几乎每天不是会偷偷拿钥匙开了杜浚升的门锁、扒开一条门缝暗窥儿子,就是像刚才那样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儿子在房间里干嘛。 又过了几分钟之后的杜浚升,才缓过神。 他有气无力地回到了房间里,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给门上了锁后,又再三确认了两遍房门确实被自己锁上之后,他才来到自己书桌前,从书桌旁的热水壶里倒了一杯温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了药盒,取了一粒西酞普兰、一包解郁丸,一块送到了嘴里,顺着水灌进喉咙过后,才迷迷糊糊地再次躺在了床上。 此刻,他的手机屏幕却并未锁屏,且定格在成人片暂停的画面上亮着。 而看着屏幕上被中出过的、脸颊还带着红晕的平冈里枝子的面部特写,刚才还为此一柱擎天的杜浚升,此刻就像在手机里撞了贞子一样,立刻迅速关了网页、并给手机锁了屏。 杜浚升分明记着,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一度认为,自己的妈妈长得特别像曾黎和高露的结合体,他甚至觉得妈妈要比那两个女演员长得更美。 现在,卢玉珠的样子看起来,仿佛越来越像片子里演妈妈的、令人讨厌的平冈里枝子。 杜浚升一边在心里发抖,一边不断地回想着: 可分明,很久很久之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