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星期三,凌晨 刚刚送完一个赶红眼航班的客人,刘汉开着自己的破出租跨上省道向市里窜着。他严丝合缝的闭着窗,让暖气烘着,懒洋洋的。 都三点半了,省道上一辆车没有,开的叫一个舒服。广播电台放着《白眉大侠》,老刘一手把着方向,一手擎着保温杯,咂着他那枸杞花茶。 车过小羊山,老刘正一门心思听书,就觉得左边后视镜刺啦闪过一道白光。 一辆硕大的吉普从匝道上呼啸着窜上主路,黑瞎子一般猛地蹩在了老刘车头前边。 老刘的后脊梁“呼哧”起了一层白毛汗,猛拨方向盘,车头“嘎吱”一声在隔离墩儿撇了一下,大灯和右边反光镜都给杵碎了。 “我操你妈!!” 老刘又惊又怒,一脚地板油就追了上去。干这一行都小二十年了,老司机能吃这哑巴亏? 那吉普车开的不慢,老刘窜的更快,一会儿功夫愣是把自个那破车飚上了八十多迈。他打横并过道,强忍着后面大灯刺眼,狠狠跺了刹车。 后面开吉普的也不傻,看这出租车蹩过来的时候就提防他这一手呢。 两辆车八个轱辘在柏油上吱拉拉一阵呲响,大冬天的空气中都带上了胶皮的糊味。 老刘下锁开门儿,带着一脸的气急败坏冲吉普走过去。他抬手遮着后车那大灯,往旁边多迈了两步,想错开那光。 没成想吉普车顶还有四个足份儿的“大火儿”,他一边走,车顶那灯一边跟着他转,刺的他睁不开眼。 老刘眼眯着缝,狠狠拍着车门:“来来来!下车!”他又依稀看见驾驶座儿上那青年岁数不大,嘴里没有把门的,跟了一句“小崽子。” 这一嗓子叫开了三扇车门。前座下来俩小伙,后边出来一位穿迷彩野战服的,那脸色硬的很,一看就不是善茬。 之前也是脑袋崩了气门芯儿,光想着出口恶气,也没掂趁好自己的分量。老刘一看这架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是,你们这车开的……开的也太不讲究了吧。”老刘肚子里遣词造句,好歹说了句囫囵话。 对面三个人也没回话,一步步靠过来,眼看这是要包围。 半夜三点多,荒郊野地也没个人影儿,真要呛起来可就完蛋操了,老刘心说再不走真要倒大霉。 “以后开车得注意点,是吧,看着点儿路,不然出危险,出危险。”他嘟嘟囔囔,撒丫子就奔自己车去了。 那三个人由着他上了车,一溜烟窜出去,便回了自己的车。 许浩龙坐在后座上,看着姓韩的钻进来:“韩大哥?” “老油子,吓跑了。” “我早说嘛,不给车套牌儿也没这麻烦。他在后边看见白牌,哪儿有胆子追上来蹩车。一脚刹车没磕破我头。” “大龙,话不能这么说。咱要是不套牌儿,麻烦可能更多。” “行吧,韩大哥说了算。” 许浩龙呵呵笑着,抬着手,一板一眼把自己的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扎。 黄少菁抱着膝盖坐他的旁边,紧紧缩在角落里。 女孩光着一双腿,冻的够呛,车开了半个多钟头才缓过来点儿。她用手拽着衣角,努力遮挡着自己的身体。 许浩龙把手探到她背上,捻着她的长发玩起来。黄少菁沉默的坐着,像是浑然不觉。 “怎么不说话啦?”他笑咪咪的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不想问问你那个小男友怎么样了?”他见女孩无动于衷,便拿出底牌来激她。 许浩龙没想到,这一句话说出来,黄少菁却毫无反应。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顾闭上了眼睛。 黄少菁和大多数这个岁数的姑娘不一样,她见过不少坏人。 她同样害怕,同样恐惧,但她更知道坏人想要什么。自己就算求饶了,示弱了,对方也不可能软了心。 正好相反,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甚至以此为乐。 她也不打算激烈的反抗,因为人类心中的某些兽欲正是这样才能被唤醒。 所以黄少菁打定主意,就这么闭着眼,权当自己是个死人。 许浩龙挑逗了她几句,自讨了没趣。一整个晚上用了不少手段,后庭也开了,大话说尽,现在却碰着软钉子,一时间有些憋气。 他一把抓住女孩头发,猛地往自己身边拽过来。 “别人和你说话,这样不太礼貌吧,嗯?” 没有反应,女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浩龙微微上恼,按着女孩的脑袋,狠狠亲上去。 女孩连嘴都不抿一下,任由他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和牙关。 娇嫩的双唇被撕咬的生疼,滑腻的口水也沾染在了面颊上,她恶心的喉咙发紧,但依旧什么也没有做。 许浩龙一边吻着她,一边将手伸到衣服下面,像是恨不得摸过她身上每一个角落。 这都没有用,如果不是女孩身上带着热意,他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摸着一具尸体。 他挪开自己的脸,看着女孩微微闭着的双眼,心里翻腾起了一丝暴虐。 许浩龙的手探在了女孩的上。女孩的胸部不算大,堪堪填满他的一只手掌。他掐住手中柔软的乳房,逐渐用上了劲儿。 女孩终于皱起了眉头,身上最娇弱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把眼睁开!”许浩龙命令道,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到最后竟然用上了全力,小臂都因为用劲儿抖动起来。 黄少菁痛的全身都沁出冷汗,她大口呼吸着,却依旧没有出声,也没有睁眼。 许浩龙抽回手,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把她顶在车门上。 “信不信我现在掐死你,也没人知道?” 女孩用手抓着他的腕子,挣扎起来。可一个小姑娘怎么挣得过男人,那点劲儿很快就因为缺氧用尽了。 许浩龙一时间似乎有些上头,下手特别狠,仿佛真的要把女孩掐死似的。 一直到失去意识为止,黄少菁都没有睁开眼睛。 许浩龙终于松开手,女孩立刻软倒在车座上。她气若游丝的瘫在那里,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紫色的手指印儿。 许浩龙这一折腾,也闹了一脑门的汗。他胸口起伏着,死死的看着女孩,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身上的暴戾不见了,眼神也越来越清明。当他不再喘粗气的时候,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韩大哥,我算是捡到宝贝了。”他眼睛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芒,对坐在对面的男人说。 “至于这么高兴吗?” “原来呢,硬往我这儿贴的那些姑娘玩腻了,就只是想吃个新鲜。” 他一边说一边温柔的抚摸着身边女孩的头发,“我是没想到,她性子能这么高的,底子真是好!” 韩兴自打转业以来就一直跟在许家门儿里帮忙。 他当年为了老家的生计,趁在西南边防执勤的时候偷摸运些违禁东西,让人抓个现行,是许家人给他平的事儿。 许家门儿待他不薄,韩兴也算是忠心耿耿。 他伺候许浩龙这小少爷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很是知道他喜好玩些什么。 “怎么?真看中了?” “你没感觉出来?这种姑娘可不是天天能碰上的。” “不就是有点硬气?拿两针药给她扎上,没三五天不就服服帖帖的了么?” 韩兴随口应和着许浩龙道。 许浩龙皱着眉头,露出一脸的厌恶:“用药那就太不上道儿了!韩大哥,你不懂。我们圈儿里,用药的都不好意思上台面儿说。” “再说了,一针下去,穴眼儿就呼呼淌水,拿手指头堵都堵不上。痒的全身发烫,一门心思光想着挨操,脑子都成浆糊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韩兴确实不懂,他只知道许浩龙他们有个圈子,专门调教姑娘,都是有大头脸的主。 圈子聚会的时候,他跟着进去过,所以勉强知道个一二三,再多就说不上话了。 当了十多年兵,老挝越南那潮林子也钻过,手上人命不少。 他这种生死线爬过的老兵很是馋女人,但也就仅限于脱裤子上床;许浩龙玩那些道道,他兴趣不大,还觉得怪麻烦的。 不过少爷还是要哄,韩兴算是当兵里边很会和人打交道的,不然也不会让许家门青眼。 “那你想怎么搞?撂地下室里,给她好好调理调理?” 许浩龙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种姑娘,既不怕吓又不怕打,真下狠手容易给她折了。你知道秦总吧?他就上手过这么一姑娘,一下闪了手了。弄到最后,听话倒是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可是别说活的念头,连死的念头都没了,跟木头人儿似得。” “还有这种呢?” “可不是?都是前车之鉴。人心里头有根线,不管怎么样,对今后的念想不能绷断了。念想一断,这人就完了,就是坨肉。调教姑娘也是,绝望这俩字儿就是我们圈儿里的绝症。” “那……”韩兴偏头看了看窗外,已经进了市区,“让她回去缓缓?” “嗯。给她送网吧去。哦,找个24小时便利店,给她弄双裤袜。这要让人看见,回头一寻短见我可就悔青肠子了。”许浩龙笑着说。 韩兴自己倒是没意见,少爷说啥就是啥呗。他扭头和前座俩青年交代一句,车奔着奥宇就去了。 他嫌有些闷,窗户按下一个缝,给自己点上根烟:“看不出来,你倒是真动了心思了,嗯?少见啊。这回准备玩点高级的?” 许浩龙脸上拧出一个无法控制的笑容:“马棚圣女……圈里还没人玩成来着。这回我要是成了,我就是大神里的大神。” “我都没听过这词儿。”韩兴说。 “那可是,这事太容易玩砸了,一般人连海口都不敢夸。” “我听这意思,还得找个马?用不用我联系个马场?” 许浩龙咯咯笑:“用不上用不上。韩大哥部队出身的,根正苗红,应该是没听过西方那一套故事。这是圈里拿了个典故取的名儿,说是古时候有个女的,还没结婚呢就在马棚生了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外国人说的耶稣。” “哦……”韩兴算是琢磨过点儿味来了,“你们这圈里,可真是够会玩的。” “给她留着红,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才算破处,你说刺激不刺激?”许浩龙舔着嘴唇说。 “这有什么难的?掏出来三五百万,找个雏儿,成事儿了才给钱,不就行了?”韩兴哼道。 “这哪儿行?”许浩龙没好气,“这么简单那不是人人都能成?这里头可有个条件,马棚圣女一定不能是个‘熟果儿’。” 这个词,韩兴倒是听过不少次,一般就是指调教好的那些百依百顺的姑娘。 “那要是这么说,光怀上就够麻烦的。” “麻烦的不在这。每次干完,抵着小穴口往里使劲射就是了;不过也得小心,万一上了头给捅破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每一步调教都得亲力亲为。而且就算怀上了,更难的还在后头。最怕姑娘拧劲儿一上来,自己给自己破了。” 许浩龙越说越上瘾:“又得听话,又不能毁了她这傲气劲儿,你就说有没有挑战性吧!一方面得悠着来,绝对不能给姑娘逼急了;另一方面,还不能是个软绵绵的性子,不然肚子刚一大,自己就变‘熟果儿’了,那可废了。所以这就跟走钢丝似的,力道用错一点儿,这事就得黄。圈里一直就没一个能拿出来马棚圣女的,现在根本就没人玩了。” 韩兴咂了咂味道,忍不住点头:“嗯……别说,她说不定是个好料子。” “对吧!”许浩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像已经胜券在握。 黄少菁醒过来的时候,朦朦胧胧的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然后全身的剧痛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吞咽唾沫的时候,嗓子有好几把小刀子在割,胸口也像是被烙铁烙过一样。 上半身刚刚一动,她就“啊”的叫出声来,疼出一身冷汗。 女孩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网吧二楼那间黑房的沙发上。 没有灯光,屋子黑的像是深不见底的矿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只有身上各处的伤痛提醒着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黄少菁缓了足足五分钟,这才勉强支着身子坐起来。她只觉得两腿间一片湿腻,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穿上的这条裤袜已经被血染红了。 女孩艰难的蹭下沙发,腿接着就是一软,膝盖狠狠地磕在地上。 她用手扶着桌子,努力站起身,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挪到了厕所她把全身的衣服都扯了下来,用力拧开淋浴的喷头,将热水调到了最大。 滚烫滚烫的热流铺洒下来,毫不留情的浇在女孩苍白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层火红。 然而女孩却仿佛对那股刺人的热量浑然不觉,抓着旁边的水管,撑着自己的身体站在水流之下。 腰侧有两团淤青,稚嫩的左乳几乎被掐的变了形,留着一抹可怕的黑紫色;脖子上的勒痕在热水的浸泡下变得愈发鲜艳。 暗色的血夹杂着血块被热水晕开,不断从腿间涌下,把浴室的地板染成一片鲜红。 黄少菁搓洗着身上每一个角落,几乎要把皮肤搓破。可那些淤肿的部位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触碰,只能借着滚烫的水流冲着那些地方。 迟疑了很久,女孩还是将手伸向了臀缝中间。那里是伤的最重的地方。 她强忍着撕裂的疼痛,用手小心翼翼的清洗起来,那股钻心的疼痛像一只巨大怪兽的爪子,一下子就将她拉入了充满了耻辱和恐惧的回忆里。 肠道里淤积的精液顺着手指缝一古脑流出来,被旋转的水流卷进了下水道。 纤瘦的双肩终于开始发抖,她在热水的浇灌之下抽噎着,无比委屈的哭泣起来。 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了。 女孩将身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又上了点药,找出新的衣服一件件穿好。她一边做着这些事情,一边任由眼泪打湿了面颊。 她长到现在,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也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弱小。 黄少菁钻进自己的小房间,死死锁上房门,用被子严严实实的裹住自己。她拿着手机,抽噎着点开微信,找到邵飞。 “小飞你在哪……” “能看到我说话么小飞?” “求求你说句话。” 无人应声。 女孩捧着手机,全身的疼痛和疲倦搅在一起,合上了她的双眼。 她没能睡很久。 一阵不大不小的敲门声把她吵醒了,黄少菁猛地坐起来。 “谁……谁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丫头,在里头呢?” 那个声音温柔又熟悉,黄少菁连忙挣扎着打开了门。 笙哥穿着皮夹克站在外头,缩着肩膀,脸通红,一看就是从外面刚进来。 “没事儿吧?我俩刚出来,你小五哥特意让我来看看你。” 黄少菁愣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是怎么回事啊?” “说是有个傻逼举报藏毒,给我俩孙子一样在暖气管儿上铐了一夜。后来查明白了,也不是白面儿,就把我俩撂了。倒霉催的,你俩担心坏了吧?” 笙哥揉揉黄少菁脑袋,笑着说。 女孩又想起邵飞,头一低,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 笙哥眉头一皱:“怎么了这是?有事儿?” “没事……”女孩使劲儿摇头,“就是看你俩给抓了,害怕来着。” 笙哥“哦”了一声,没全信:“丫头,有事儿你可得和哥说。” “真没事儿……”黄少菁偏头看了看窗外,天蒙蒙亮,“我好上学了。” 笙哥点点头:“行,你忙活吧。” 女孩送笙哥走了。 她知道,这并不代表事情结束了。 许浩龙能把小五哥他们弄进去第一次,就能弄进去第二次。 他把他们放出来,只是因为许浩龙已经把能够控制自己的把柄捏在了手里…… 机械的收拾起屋子和背包,女孩不住地看自己的手机,邵飞还是没有信儿。 最后,她只好用长长的围巾遮住脖子上的淤痕,孤身一人缩成一团去了学校,想着能在那边和邵飞碰头。 临走前,她把一把水果刀插进了袖子里。她打定主意,如果许浩龙再来欺负自己,要么捅了他,要么捅了自己,反正不会再连累别人就是了。 这是极为折磨的一天。女孩不断的看着教室的门口,一整天胆战心惊。她怕许浩龙突然从门口走进来,又希望邵飞的身影会出现……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人都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到了周四,黄少菁提溜着一颗心,浑浑噩噩又熬了一天,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天平静的甚至有些沉闷,冬日的气息把学校浇筑成枯井一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尘土味道。 下午四点二十,冗长的晚自习迫不及待的排在了后面,最后一节课眼看就要下课。 一个人突然敲响了教室的门。 “郑老师?您能不能出来一下?”一个男生满头大汗的探进头。 最后这节课是班主任老郑的化学,老郑莫名其妙的推了推眼镜,走出了教室。 黄少菁认出来,那个男生,名叫万树。邵飞和自己说过,那是他的朋友。 女孩如坐针毡,她本能的觉得,这事儿和邵飞有关。 老郑很快就回来了,他没事儿人一样开始继续讲课,可黄少菁的心思已经飘了出去。 下课铃刚一响,女孩就冲了出去。 老郑这边的课还差几句没讲利索,让她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拦着她,毕竟女孩有些事儿不方便,他一个男老师也不好当场发难。 黄少菁一路跑到万树他们班,却发现万树也没了影。下课后撒欢的学生从教室里鱼贯而出,女孩只能无助的站在走廊上,微微红了眼圈。 ******************** 万树当然不在,他打了辆计程车,朝邵飞家去了。 刚才还上着课呢,手机qq突然蹦了条信息,邵飞发的。万树一边心说这小子干嘛呢,一边点开了信息栏。 一张血肉模糊的照片跳了出来,吓的他一个哆嗦。那是一片红彤彤的牙龈,还冒着血。 “帮我去给班主任请个假,说我出车祸了。” “万树,我一个人在家,来帮帮我。不要和别人说。”另一条信息。 万树腾就跳起来,和老师随口告了个假,连忙冲出了教室。 邵飞主意打的不错。他今天要再不出勤,老郑课后可就真得给他爹去电话了。 现在老郑看了照片,万树又有声有色给他编了几句瞎话,这事儿就揭过了。那照片太扎人,由不得老郑不信。 万树上邵飞家玩过几次,脑子也挺记路。赶在下班点之前,出租司机这顿窜,四十分钟就到了地儿。 他在楼下按响门铃,很快就有人应了门。万树三步并作两步进了电梯,腿一个劲儿的哆嗦。 那张照片吓人,万树本来胆子就不算大,心想自己晚上八成得做噩梦。但他更担心邵飞,那家伙打架没个轻重,让人打成这样,这得多大仇? 当他走出电梯的时候,邵飞已经站在门廊里等着他了。 万树愣了,他从没见过邵飞这副模样。 邵飞半张脸都是血红的。嘴里的一口的血混着唾沫,顺着下巴颏滴滴答答流了一身。可他站在那儿,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操,你怎么了这是?!”万树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 邵飞对他摆手示意他进来,眉头皱起来。 那是疼的。他原来还知道疼啊?万树这么想着,莫名其妙的就安心了一些。知道疼,那就还是个正常人。他嘀咕着,跟着邵飞进了门。 “万树,”邵飞只能半张着嘴说话,声音一蹋糊涂,“我头很晕,你来帮我收拾一下。” 俩人一起爬上二楼,万树看见了那一地混着白花花牙齿的血。 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了,万树又不笨,邵飞那一嘴牙总得有个去处吧? 他帮邵飞扫了牙,又废整整三卷厕纸擦净血,两个人这才坐在地上喘了口气。 “疼不疼?”万树看着邵飞那嘴,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拧成一团。 “开始疼的受不了,现在勉强能忍了。”邵飞模模糊糊的说。 万树看到他手背上青筋还跳着,心里好大的不落忍。他把手放在邵飞肩膀上,喉咙发紧。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邵飞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去我们班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黄少菁?” “不知道。光想着过来了,哪有心思注意别的事儿。” 邵飞“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他的眼神渐渐变了,迷惘、愤恨、兴奋…… 这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扭曲了他的面容,也让满身的血更加狰狞,使他越来越像一只怪物。 他面对着万树,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和盘托出,再没任何保留。 万树听着邵飞讲着与少菁之间发生的一切,心中暖暖的;然后是惊讶,然后是气愤,然后是暴怒。 当邵飞指着客厅地板那块泥板说完了一切,万树已然是目瞪口呆。 “万树,我能信的也就是你了。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脑子最聪明,你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邵飞从初中开始就显得特别硬实,尤其在别人面前。万树曾经以为他是自己见过最坚强的人,他从没听过邵飞用那种语气说话。 万树站起身,他有些紧张,手指头像抽风一样不断抖动着。他抱着胳膊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直把目光集中在那块泥巴上面。 邵飞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他知道万树会帮自己。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万树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什么:“邵飞,给我找个纸笔。”邵飞照做了。 万树盘腿在茶几旁边一坐,在纸上写起了什么东西。他一边写着,一边对邵飞开了口。 “不管你想怎么搞,我和你一起。不过咱们先要弄明白,那泥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邵飞抬手抹了抹下巴上滴滴答答留下来的血糊,点头。 万树在纸上整整齐齐的列出了三排信息,首当其冲的就是邵飞许过的愿望。 一件衣服,一碗羊肉粉,回家,十万块钱。 “你就只许过这些愿望,对么?” 邵飞想了想:“我心里想过让许浩龙死,然后牙就掉了个精光……”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许愿会有代价。你牙都掉了,也没听说许浩龙在教室暴毙啊。我猜吧,许愿,得摸着那个泥巴才管用。付出代价,其实有个起效的时间。” 邵飞自己想不了这么细,嘴里的酸疼和心里的愤懑大大的侵蚀了他的理智。但是他觉得,万树说的应该是对的。 “所以,你的牙……是十万块钱的代价。” 万树一边说,一边在纸上花了条线把钱和牙连在了一起。 在代表代价的那一栏,还记录着两枚脚趾甲。 “四个愿望,三个代价……你能记得脚趾甲是什么时候没的么?” 邵飞摇头:“回家缓过神来以后才看见的,脚都木了,没觉出来。” 万树用笔戳着嘴唇:“这里头肯定有门道。现在就是说不太清楚,两个指甲到底是回家的代价呢?还是分别对应一个愿望……” “很快就能说清楚。”邵飞冷着一张脸站起来,干干脆脆往泥巴上一按,“给我来份羊肉粉。” 万树当时就急了,猛推他一把:“这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你他妈别乱许愿” 邵飞横了他一眼,弯下腰,从地板上端起凭空冒出来的羊肉粉,就好像在做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没闲功夫浪费。少菁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他恨恨的说着,把羊肉粉推倒了万树跟前,“你先垫点儿吃的,挺晚的了。” 万树拧着脸盯了他半天,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他知道邵飞算是全都豁出去了,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帮他多出出主意。 “你饿了那么长时间,你吃吧?”他问。 邵飞张了张“血盆大口”:“我这样吃个屁!一会儿去牙科医院看看能不能镶一套牙。” 万树也不再说话。 高一的学生,也是容易饿,他唏哩呼噜扒了一肚子粉下去。 邵飞盯着墙上挂表,数着时间。 如果真的像万树说的,代价起效有个时间差,他起码得算个明白。 37分钟,脚趾传来一阵撕痛。 “哎!!嘶——万树!哎!!”邵飞吸着凉气,抱着小腿,连忙叫出声。 他早有心理准备,脚趾尖儿的疼痛比起掉牙那阵儿已然是不算什么,但还是疼出了一脑门的喊。 三枚指甲和着血珠落了地。 “操他妈!!” 邵飞气得大叫。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许愿规则的预判,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冲上脑门。 他疼的跟孙子似的,只能通过高声叫骂来缓解一下身心的郁结。 万树没吱声,他把邵飞按坐在沙发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绷带消毒水,给他把脚趾处理了一下。 “有意思……”他一边缠绷带一边嘟囔。 “有什么意思!?妈的我……” “我觉得我有点眉目了。”还没等邵飞破口大骂,万树就打断了他。 “什么眉目?” “这不是很明显么?同样是一碗羊肉粉,凭什么代价差别这么大?这说明你许愿的方式有问题啊!” “这有什么问题!?不就他妈一样的羊肉……” 话刚说到一半,邵飞也想起来一些问题。 “你开始三个愿望,都是裹着这个泥巴许的……第一个愿望,很可能根本没付出代价。穿上羽绒服之后,你和泥巴接触的地方就少了,所以了许了两个愿就废了两个指甲。最后这次,你就只有手碰了泥巴,所以一次崩了三个指甲。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有可能……”邵飞说着,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芒。他三下五除二给自己脱了个精光,连裤衩都揣一边儿去了,万树咂着嘴,辣的抬起眼睛。 邵飞一顿忙,用泥巴把自己裹了个结结实实。有些地方自己够不到的,万树还过来帮了把手。 “这次还是许愿要羊肉粉,对比一下效果。”他将一坨泥巴糊在邵飞的后脖子根。 泥巴本来也不算很多,为了尽可能的覆盖身体,最后只在邵飞身上留下了薄薄的一层。邵飞自己扫了两眼,又询问似得看了看万树。 “都弄好了,你记得要……” “给我五十万!!” 邵飞的声音炸雷一样在屋里响起来,万树全身像触电一样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冲过去,一拳凿在邵飞的脸上。 突然间显现在脚下的红色钞票猛地冲在万树的腿上,哗啦啦的铺洒开来,被万树踢得漫天飞舞。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你为什么要许这种愿望!?” 在纷纷落下的百元大钞之中,邵飞露出了恶毒的笑容。 “我需要钱,也需要时间。我等不了太久!” “我要是推断错了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万树对邵飞狂吼着。 “那正好。我倒想看看,五十万还能拿走我什么!!” 万树气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邵飞将泥巴从身上剥下来,光着身子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将钱拢到一起。 他嘴上的血滴在钱上,一声声的,啪嗒啪嗒。 万树大口喘着气,瘫倒在沙发上。他害怕。他不仅害怕37分钟之后邵飞会经受什么,也害怕邵飞自己。 邵飞已经不是原来的邵飞。 或许是因为心爱的女孩在面前被无助的蹂躏,或许是因为体味了巨大的肉体疼痛……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万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不要命的疯狂。 邵飞将五十万整整齐齐的摞在了茶几上,然后和万树并肩坐到了一起。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坐着,等候着半个钟头之后就会到来的审判。